今天中职的热门话题已不再是“就业”“竞赛”，而是“升学”“职教本科”，当然还有“申报教学成果奖”。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大陆高中教育阶段就形成了普通高中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两条平行线，也称为中等教育“双轨制”。早年，准确地说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中等职业教育是以“中专”“中技”为代表，并没有“职业高中”什么事。
职业高级中学（简称职业高中）的出现，表面看是职业教育的产物，但其实质则是“升学”的副产品，何解？这要从职业高中的“前世和今生”说起。

01职业高中的“前世和今生”

职业高中的出现，其实是源于当年普通高中的升学教育出了问题，否则，普通高中就不会分为重点普通高中和薄弱的普通高中。普通高中前之所以加上定语“薄弱”二字，显性原因是升学率不理想，但升学率低，表面上看似乎是校长管理水平有待提高（需要全国引进名校长）、教师水平不理想（亦需全国引进名师），但生源质量不高，肯定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所以今天某些普通高中为了提高升重本率（升学率已达百分之百，再比升学率似乎已没意义），也曾动过在全国引进“优质生源”的念头，只是这个“引进优质生源”和想法可操作性不强。否则，有名校长、名教师，又有优美的教学环境、丰富的教学资源，还有名校友及领导的亲切关怀，就应该当仁不让，践行“有教无类”“多元智能”，多接纳问题学生，分数段低的学生，而不是把这些被专家称之为“放错位置”的学生推给缺“名校长”“名教师”，甚至还缺教学大楼的“薄弱高中”了。
当年“薄弱”的普通高中升学率低，事实是当时的大学太少（确实也存在管理和师资的问题），普通高中的毕业生太多。也因此，1986之前，普通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还需经预考筛选，能走进高考考场的大门已让父母脸上有光。由于当时的大学毕业生和中专、技校毕业生国家包分配，毕业既就业，尤其是中专生还是国家干部。技校生虽然是工人待遇，但能解决就业问题，不过只有城镇户口的工人、干部子弟才享有此殊荣，农家子弟并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读大学、中专成了寒门学子、农民家庭改变命运最理想的选择，但众多考不上大学的普通高中毕业生，尤其是出身农民，毕业即面临失业。
正因为如此，读书成绩优秀的农家子弟，更愿意选择读中专，因为如果选择读普通高中，考不上大学，又没有一技之长，出路将成为问题；同事，如果过多的“打酱油”高中毕业生将引发社会问题，国家为了解决这一社会隐患，于是把薄弱的普通高中转制为职业高中。
显然，当年薄弱的普通高中是作为普通高中的“不良资产”被借“职业教育”之壳“剥离”的，职业高中在“出生之日”起不论是“升学”还是“职业教育”资源禀赋均是“先天不足”。当然，也有不少职业高中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强有力的“火车头”拖动下，办学方向明确，办学定位精准，最终成为当地职校的“名校”，并进一步“华丽转身”升为高职，或者“换道超车”，办综合高中，与同源的普通高中争生源，倒也争得了一块阳光下的生存空间。
也正是由于职业高中的存在，教育界再也没听到“薄弱的普通高中”这一说法，今天，只要是普通高中就成了“香饽饽”。从某种意义上说，职高的存在摘掉了“薄弱普通高中”的帽子。
所以，从另一个视角上看，职业高中是大学升学率低的产物。

02“三足鼎立”的职业高中
在中等职业教育中的地位

原本职业高中虽和中专、技校同属高中阶段教育，而且还是同一类型的教育，但彼此的地位并不对等，一方面职业高中从事职业教育起步迟，另一方面职业高中毕业生需自主择业，入读职业高中的门槛也一直不高，这反而为职业高中始终践行“有教无类”创造了条件。
不过，自从1996年中专、技校的学生自主择业，不再由国家分配工作，中专、技校与职业高中处在了同一起跑线，中等职业学校三足鼎立、“三分天下”的局面形成。
由于职业高中进入职业教育领域比较晚，管理层、教师有很深的升学、应试情结，基本沿袭了普通高中的办学模式和管理模式，家底又薄，地方政府对中职投入不足，当时职业高中职教人说的最多的是“欠账太多”。
尽管在重视职业教育的大背景下，由政府主导、专家精心指导、学校教职员工加班加点，不舍昼夜做资料，职业高中也评上了省重、国重，甚至是国示范。但现实中的多数职业高中仍是“应试教育”不如普通高中，培养技术、技能人才不如中专、技校。
职业高中可谓“前世”是薄弱的普通高中，“今生”仍是的薄弱的中等职业学校，引用一位领导的话：始终没有办出人民满意的职业教育。

03升学、职教本科能否
给职业高中带来春天？

2000年前后，大学扩招兴起之前，是职业高中少有的黄金岁月，尽管普通高中不愁生源，有分数线要求；而职业高中也同样不愁生源，亦同样有分数要求（当时对职业高中没有规模要求，办什么专业、招多少学生是由学校的资源决定）。而那些既达不到普通高中的分数线，也达不到职业高中的分数线的初中毕业生去哪了？由社会消化了：就业、创业，宅家。
然而，自从大学不断扩招，当扩大到大学招生人数大于普通高中学生的毕业人数后，据《2020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普通高中毕业生786.53万人，普通本专科招生967.45万人，亦即，普通高中毕业生中786.53万人全都上普通高等学校，普通高校招生人数仍缺口180.92万人。随着普通高校不断的扩招，中等职业学校招生也一步步走入了寒冬，有些中职学校，尤其是前身是职高的中等职业学校，即使不设分数线，零拒绝，使出“洪荒之力”招生，也招不满。
因为原本中专、技校是与普通高中抢生源，大学扩招后，已无力与普通高中竞争，只能与比自己弱的职业高中抢生源，普通高中的“内卷”也漫延到了中等职业技术学校。
于是，为了提升中等职业学校的吸引力，2014年开始，国家在为中职搭建“升学立交桥”的同时，还以文件的形式为中职“正名”：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
可是，政府和中职学校自身所有努力的结果显然没有攺变初中毕业生首选普通高中的意愿，即使是分数线离普通高中最低录取分数线仍有一段距离，某些学生家长还是宁愿花重金送孩子到民办普通高中，也不愿到免学费的中职，理由是不愿自己的孩子到中职学坏。
随着中职升学率越来越高，仍然坚守“以就业为导向”的中职，尤其是中等职业学校中的职业高中办学越来越艰难。
于是所有职业高中，为了生存，只能随“大流”，往升学路上挤。然而，“升专”并没有改变“吃瓜群众”对职业高中的“偏见”，但如今甚嚣尘上的职教本科是否就能使职业高中办成人民满意的职业教育？
比如某职业高中，通过“弯道超车”抢占了先机，学校有三位同学考上了“二本”，中职生能读本科，而且读的还是比三本高一个档次。结果一出，立刻成了该校、甚至是某市职教新闻的头条。但这间职业高中似乎忘记了三十多年前，同样是这间学校（不过，当时是普通高中）也有三位同学考上了本科（那时还没有二本、三本的说法），但该校不仅没有上当年该区的新闻，而且因升学率低，转型为职业高级中学。问题是那一年，该校普通高中毕业生只有80多人，今天这间学校高中阶段的毕业生已近800人。
这3名考上本科的学生，以后可能会有4名甚至是10名学生考上本科，他们确实感受到了职教本科的“春天”，据说，未来10%的中职学生有希望考上职教本科，而且这10%的学生还有可能读硕、读博，但我们不应该忘记还有90%的学生，他们的“春天”是什么？人们似乎不愿提也不敢提“职业教育就是就业教育”，因为升不了学，最终还是要面临就业。
因此，有老师产生这样的疑问？难道30年前，这间普通高中转型为职业高中是个错误的选择？职业高中是否已完成了历史史命，今天是否考虑“回归”普通高中？因为回归普通高中，改善生源质量可谓立刻立竿见影，显然要比考几个本科提高生源质量的效果要好。

04职业高中是否应该
“回归”普通高中？

提出“职业高中是否应该“回归”普通高中”这个问题，尽管有些荒唐，但确实需要职业高中的职教人深思，寄望于“升学”“职教本科”真能让职业高中走出困境吗？但职业高中不走“升学”之路又如何生存下去，普通民众不会因文件上说“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同等重要”就理性选择职业教育。既然职业高中办的是“职业教育”，我们能否直面职业高中自身存在的问题，提高职业教育的办学质量。
非洲教育问题专家福斯特的一些观点也许能引发我们职业高中职教人一些思考。
福斯特发现了三种有趣现象：1.接受普教的毕业生要比接受职教的毕业生更易找到工作；2.接受普教的毕业生要比接受职教的毕业生更易找到高薪工作；3.在接受职教的毕业生中，许多年轻人选择了与其所受培训无关的工作。
福斯特注意到，在许多发展中国家中存在着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现象：一方面职教的倡导者在批评轻视职业教育，另一方面职教毕业生常找不到与其所受训练相对应的工作，从而他提出了职教中的“技术浪费”问题。
福斯特还认为：1.职校的职业课程本身也存在着一些难以克服的问题。职校一般都偏好正规的精致教育，所设的职业课程往往与受训者毕业后就业岗位上所需的工作经验格格不入，所学技能往往与现实职业要求不符。2.职校的学制较长，一般要3年左右。有些职校往往只根据自己的办学条件设置专业课程，即使有些职校能做到根据劳动力预测开设专业、设置课程、培养人才，也因人力预测本身的缺陷以及3年左右的学制周期而不能对劳动力市场变化作出迅速而灵活的反应，因而造成学生毕业时找不到工作或找不到对口的工作。
福斯特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是职业学校这些固有的且又自身难以克服的缺陷，决定了学校本位的职业教育最终难以避免失败的命运。因此，就结果而言，职业学校只能是一种“谬误”。
福斯特所指的虽然是非洲，但在我们中国大陆也真实存在这些问题，亦因此，我们不再有勇气提“职业教育就是就业教育”，而是说要为学生搭建“升学立交桥”。
福斯特给职业教育指出的办学之路是：职业教育的重点是非正规的在职培训，企业本位的职业培训优于学校本位的职业教育。发展企业本位的在职培训计划要比发展正规的职校“更加经济”“更少浪费”。
所以职业高中如果不“回归”普通高中，从国家层面来说也不可能走回头路，那生源质量其实是无解的，职业高中总是纠集于“生源质量”，想通过“职教本科”提高入读职业高中的分数线，并无实质意义，事实的结果证明也没做到。
其实职业高中回归的不是“普通高中”，而是回归被我们遗忘已久的“人的教育”。

作者系广州市黄埔职业技术学校何力，来源：职教圈。以上图文，贵在分享，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存在文章/图片/音视频等资源使用不当的情况，我们将立即更正或删除相关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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